在时光尽头等你
安师大附中高二(13)班 孙文静
指导教师:严景东
头顶凋零着几朵灰蒙的云,脚边缠绕着飞沙尘埃。我静静地跟在爸爸后面慢慢地往家挪,书包里正躺着一张沉重的试卷——我数学没及格。新学期第一次考试,我便光荣地挂了科。
刚想悄无声息地飘进书房,背后就响起了一个凛冽的声音:“把卷子拿给我看一下。”
身体冷不丁一个哆嗦,继而浑身触电般麻木,脊梁骨发着怵。待尾骨一个激灵,我慌慌张张地把试卷掏出弓着腰双手奉上,继而低下头,站在原地,纠结在一起的手指打得难舍难分,心里打起小鼓。暴风雨前潜藏在宁静里的压迫,总是使人分外难熬。我与父亲默契地缄默不语,只是父亲每多翻动一次卷子,每多叹息一次,我的心情便会沉重一分。负罪感与愧疚感在我的四周蔓延,内心与父亲的眉宇一起,揪出了细细密密的褶皱。
“为什么考得这么差?”终于,一直沉睡的火山爆发了。父亲睚眦尽裂,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突起,仿佛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怒火迅速膨胀。他的手狠狠地拍着放在桌子上的试卷,试卷哗哗作响,桌子也因恐惧而颤抖不已,“砰、砰”的发出哀求。僵硬的四肢早已无法动弹,我屏气凝神,害怕呼吸也被挑出错处,罪加一等。同时深切的悔恨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,包裹了我的心。直到他说:“你看看同班同学,你看看别人怎么学的。别人的笔记记得一板一眼,我都不想看你的!”
像是一个死刑犯在走上刑场的前一秒,还有人在嘲讽他,挖苦他,连最后的尊严也不留给他。有一声响雷在我头顶炸开,我瞬间跳了起来,愤慨地说道:“是啊,别人多优秀,只可惜不是你女儿!”
“你怎么对我这样说话,你懂什么叫尊重吗?”父亲怒目圆睁。
“那你尊重我了吗?”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近乎咆哮了。我高高昂起脑袋,毫不畏惧父亲咄咄逼人的架势。
“我哪里不尊重你了?”父亲反问。
“别人什么都好,就我,一无是处!”我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往外蹦。
“胡闹!”爸爸看着我,直直地迎上我的目光,“你再这样下去,你这个人就完了!”
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。前一刻,怒火冲昏了我的头脑,我来不及思考,那些话语便像一发发子弹迫不及待地发射出去。而这一刻,我仿佛看见我与父亲的关系出现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罅隙。我躲进了自己的房间。人在情急之下,总会说出一些与自己意愿相悖的话,而往往这些伤人的话,大多都是最真实的。
我数学是没考好,有好多知识点还没完全掌握,我就是不如别人……我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,话语间依稀有了哭腔。原来早已落泪了,肆意流淌的泪里,有无助,有悲伤,更多的,是对自己的责怪与对父亲的失望。可当我把眼泪擦干,平静下来后,又连忙把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。父亲身体不好,担心他在盛怒下会出什么事。而门外的人静悄悄的,不知正在想些什么。
我与父亲仅一墙之隔,但我们像是两条无法交汇的河流,沉默地彼此对峙。我们对彼此有着饱满的情感,但总是压抑在心里,难以表达。
我们正处在一个无法向家人倾吐心事的年纪,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,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,除了日常必要的问答,从来不说别的话。因为缺乏沟通,所以生活中的冲突、矛盾在所难免,但那只是一个个小小的涟漪,随着一圈圈的荡漾,终会再一次归于平静。时间足以冲淡所有的过往。
后来,母亲告诉我,那晚,你爸爸总是辗转反侧,夜不能寐。
我说,嗯,我知道。
我还知道,第二天,他依旧悉心照料我的生活起居,放学后依旧可以远远地看见淹没在人海中的我,并给予我一个灿烂的微笑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那晚我做梦,梦见我又一次考试失利,可是这一次,父亲心平气和地陪我一起反思总结。他摸着我的头,说道:“慢慢来,会好起来的。”
至今我依旧在前行的路上跌跌撞撞。但我坚信我可以做到。因为,父亲后来对我说:“你会变成最好的你,而我,永远在时光尽头等你。”